【城翊】响铃
假死 战损 HE 8000±
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师父还有姐姐,可死神的镰刀擦过眉骨,杜城只想起那盏坏掉的路灯。他想巷口那么黑,沈翊走夜路很是不方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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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别杜城的那天,北江下了好大一场雨。蒋峰在告别仪式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鼻涕眼泪糊了一脸。
相比之下,沈翊这个与之相恋三年的恋人,一切都表现得过于冷漠了。
杜城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沈翊没有接到,换做别人大概都要歇斯底里一番,但沈翊只是盯着那套干净的警服,淡淡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蒋峰骂他搞艺术的果然没有心,揪着沈翊的衣领就要挥拳头。后者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,像画卷里脆弱的留白,杜城的离开带走他所有的烟火气息。
路知洲将二人拉开,想说一些安慰的话,但最终没有说出口。他知道沈翊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寡淡薄情,被巨大悲伤淹没的样子,或许就该是这幅样子。
这次任务是他带队,杜城做副手,带着十几人的队伍直捣罪犯窝点。穷凶极恶的歹徒杀红了眼,试图引爆炸弹与之同归于尽。亏得杜城反应迅速,扑过去夺人手里的引爆器,山高水深,海浪很快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翻溅汹涌。
“没有把队员平安带回来,是我失职。”路知洲比他们年长些,经验也更丰富,但仍不能很好的处理这样的生死场面。
沈翊瘦,手上也没什么肉,手指纤细修长,肤色如同上成的羊脂玉,如今用力拽着衣角,骨节都透着几分直白的凉意:“我没怪你。”
灵堂的哀乐和亲属的哭声沉闷压抑,但沈翊偏生一滴眼泪也没掉,甚至连庄重的鞠躬告别都潦草敷衍,或许应当说是拒绝。
他拒绝。
拒绝就这样和杜城说再见,那样鲜活热烈的男人,如何就能变成黑白遗像一张。照片上的杜城还是几年前的样子,意气风发,凌云壮志,让人忍不住追随他去寻找真相。
沈翊觉得自己的命门都被那人拽进了棺里,连呼吸都是穿膛痛,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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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知怎么走回了这里,从前独居的老房子。
杜城在感情里专横又粘人,硬是要沈翊搬来同自己一块住,美名其曰是热恋期的需要。
巷口的路灯时常不给杜城面子,好了坏,坏了修,修了又坏,杜城在浓郁的桂花香中和满天大雪里都给沈翊修过路灯。
他们在一起是个意外,确实是个意外。
杜城这些年来一门心思扑在惩恶扬善上,对于情//爱之事算是一窍不通。他觉得自己喜欢沈翊,又觉得只是出于同事和朋友的关心,坐在警院门口揪完最后一片花瓣,也没悟透自己的心思。
直到子弹穿过防弹服,重力落在胸口上。
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师父还有姐姐,可死神的镰刀擦过眉骨,杜城只想起那盏坏掉的路灯。他想巷口那么黑,沈翊走夜路很是不方便。
当想到这里,他知道自己完了,他爱他,比彻底还多一点。
作为十足的行动派,杜城当晚就扛着工具站在沈翊家巷口。但大抵专业不甚对口,叱咤风云的杜警官干不来电工师傅的活。
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表现不能为接下来的表白打下良好基础,杜城往日里的雷厉风行不见踪影,连说话都磕磕巴巴。
三十出头的年纪,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晚婚队伍,情窦初开,开得又晚又急。
恋爱经验为零的杜警官,不晓得讲情话,连承诺都十分接地气:“我会对你好,永远给你修路灯。你能不能…能不能…”
“能。”沈翊朝他笑,晚风卷起他略长的衣摆:“我想清楚了,你问我就是希望我回答能,而我自己,也是这个答案。”
年轻的画家格外通情达理,将这点勇气和底气通通给眼前人补齐。
回忆里的杜城仍富有生命力,高兴到手舞足蹈。可记忆中的温存并不能给现实里的人带来任何慰藉,相反是潮涨般酸胀的苦涩。
路灯似乎也懒得再做挣扎,象征性晃悠两下,最后的微光也彻底消散。
沈翊仰头望着,透着路灯看到了一颗陨落的星星。
是他的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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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知洲调任的通知下来了,北江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队长,驻进了前队长曾经的办公室。
局里新来的小刘分外殷勤,为新来的领导忙前忙后,他不知道蒋峰为什么不愿意帮忙,更不理解沈翊怎么红了眼睛。
“沈老师,杜队这些东西放仓库行不行?”小刘累得满头大汗,抱着沉甸甸的纸箱等着下一步指示。
沈翊突然就理解了杜城当年对自己恶意的由来,他无法忍受有人试图将杜城存在过的痕迹一点点抹去,胸腔中的怒火涌动几翻,最终也还是没忍住。
他将箱子抢了过来,算得上毫不客气:“放我画室里,还用得上。”
向来温和有礼的画像师对自己发了好大的火,这个事实让小刘一时愣在了原地,最后还是路知洲过来解围。
“你别怪他,新来的,不懂事。”
沈翊抱着纸箱,低着头,也没回话。只将所有鲜活的表情都敛去,一一藏进与爱人的专属回忆里。
“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,但这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,杜城受伤坠崖,随后发生爆炸,这些我亲眼所见。”
路知洲不知道沈翊有没有听进去,眼前的人只盯着纸箱面上的画像沉默,但目光却随之柔和起来。
那是沈翊画的八岁的杜城。
大概是经历太多,沈翊周身浮动的空气粒子总是将他笼罩在朦胧的脆弱感之中。但哪怕经过了七年浮沉打磨,沈翊骨子里仍镌刻着艺术家与生俱来的野性与倨傲。
他终于迎上路知洲的视线,坚定又自信。
“路队,眼睛会骗人,可杜城不会骗我。他答应我会回来,就一定会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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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翊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。
他向来谨慎,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,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推销或者诈骗。
但他心头最痛的就是错过杜城最后的来电,从此排列再混乱的号码,他也会耐心听对方讲上两句。
但今天有点不同。
无序的数字混在铃声里,像是无规律的鼓点落在沈翊的心上,世上巧合许多,尾号7210,却是和杜城的警号一样。
电话那端是良久的沉默,任他这边如何询问也不出声,却也不挂断。
或轻或重的呼吸,带着隐忍的哭腔,跌进沈翊的耳里,他几乎崩溃的问:“为什么不说话?”
回答他的依然是似有若无的电流声,密密麻麻的攀上他瘦弱的脊骨。沈翊承认自己病急乱投医,没有章法,不讲道理。
“说话,杜城。”
“难道骗我,折磨我,看我难受很有趣吗?”
他并不确定杜城是否活着,更不能确定电话那头就是杜城。可沈翊真的没有办法了,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支点,去支撑他残破的灵魂。
然而他的一通发泄甚至还没到头,对方就挂断了电话。回拨的忙音刺耳,沈翊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睛。
好在局里新来的小朋友帮了大忙。
那是李晗捡回来一只小狗,进门就上了警犬的编制。
没有人能拒绝一只毛绒绒又湿漉漉的小狗,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很喜欢它。
沈翊并没有训犬的经验,但小家伙属实明目张胆的偏爱美人。为此李晗还特意给它取名叫等等,说等等小朋友每天就热衷于干两件事,等沈老师上班和等沈老师下班。
等等显然没有被阴阳怪气的自觉,依然乐呵呵的跟在沈翊身后打圈。被围观的一人一狗正在院子里撒欢,小狗粘人又热情,没多少功夫沈翊就败下阵来。
沈翊蹲在地上微微喘气:“杜等等,我真的跑不动了。”
杜等等,整个局里只有沈翊这样叫它。
四下无人的时候,他会偶尔放纵自己为数不多的私心。
那是沈翊破碎梦境里艰难的一点希望,沈翊希望它可以发芽。
杜等等等他下班,他想等杜城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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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死去的爱人会到梦里来,可是杜城从未出现在沈翊的梦里。
沈翊向来嗜睡,如今借着药物却也难再好眠,潜意识更是没精力编织什么美梦来麻痹大脑。但他反而高兴,觉得某种程度上,这算是替杜城寻到的活着的证明。
他的精神状况愈发不好,连带着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消瘦,蒋峰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,好为自己那句搞艺术的没良心而鞠躬道歉。
张局几乎是半强制着人休假,扬言威胁道不增个十斤八斤的别回来上班,蒋峰为表歉意更是主动请缨要送他回家。都是同事们的好意,沈翊不好驳面子,只点头答应。
北江接连发生了几起恶性伤人事件,嫌疑人狡猾,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,专案组焦头烂额了好几天。索性在家中放空一下脑子,也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。
杜城虽不标榜自己富二代的身份,但家里依然给他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置办了房子。房子很大,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,杜城还特意空出光线最好的那间屋子给沈翊当画室。
沈翊并没真的遵照领导指示好好休息,只将自己锁在房间,再次扎进案子当中。
连续尝试了几次画像,结果都不算满意,沈翊心情郁结,摸到抽屉里剩下的烟盒,有点后悔自己没跟着杜城学会抽烟。
杜城平日里算是隐忍克制,但为案子劳心劳神时难免抽得凶些。沈翊劝他,反被渡进一口缭绕烟雾,那是一个夹杂着烟草味的蛮狠的吻,强烈的荷尔蒙与浓郁的爱意,呛得沈翊直流眼泪。
“沈老师不行啊。”杜城故意逗人玩:“我听说搞创作的,这些明明都很在行。”
“我承认,这些或许会成为某些人的灵感来源…”彼时的沈翊在爱人面前笑得从容,琥珀般的眼睛只聚焦一个身影:“但不是我的。”
杜城将烟掐灭,手掌缠上对方纤瘦的腰身,绕有兴趣问:“是吗,那不知道谁有这个荣幸能成为沈老师的缪斯?”
“如果你愿意的话。”
得了满意的答案,杜城将人抱在怀里,常年训练的指腹已有厚茧,掠过美人呛红的眼尾,评价道:“小娇气包。”
“生理性泪水,不能算娇气。”沈翊反驳:“倒是城队真的好恶劣,捉弄我很有意思?”
杜城只觉得他嗔怪的样子也很好看,语气亦是矜娇,他那点儿铁汉柔情通通都要砸在这人身上:“怎么是捉弄,明明是缪斯给你灵感。”
夜色朦朦,叫人分不清虚实。
过往落到这里,沈翊不免发笑,承认艺术家确实是发散思维,他重新坐回画板前执笔,对着杜城的画像温和道:“好吧,我的缪斯,助我一臂之力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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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翊到底专业过硬,零星的可用线索也叫他复刻出罪犯的模样。
画像确认意味着罪犯身份确认,只是谁也没想到会碰到杜城的“老熟人”。
凶手是个惯犯,刚成年的时候就和杜城打过交道,被杜城逮过好几次,他不认得蒋峰,点名道姓的要见杜警官。
“你当警局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?”李晗将谈话本狠狠甩在案桌上,小姑娘认真起来很是利落:“姓名,年龄,说。”
“你这个小丫头,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。”那人面露凶狠,挑了挑眉:“看到我额头上的疤了没有,就算是杜城,也只能伤我到这个程度。”
“想当年我的刀扎进他肚子里,他可是一声都没吭。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,但老子还是佩服这样的男人,所以他不来我是不会交代的。”
“你他——”蒋峰险些爆出口,如果不是有规定,如果不是李晗及时拉住,他这样的性子定是要用拳头与人论道论道。
沈翊在暗室看着,隔着单向玻璃,眼神似锐利的画笔,勾刻凶犯的轮廓。
那些挑衅的话听得沈翊太阳穴突突直跳,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自己和杜城第一次做的时候,自己看到的杜城身上或深或浅的疤痕。
刀伤或是枪伤,新的或是旧的。
他并不轻易落泪,此刻竟发觉原来自己眼皮子也浅,他摸摸陈旧的勋章,问杜城痛吗?
“有点。”男人将红了眼睛的小猫压在身下,凑过去低声哄着:“宝宝亲亲就不痛了。”
杜城的天赋全点在了办案上,他嘴笨,说话也直,黏糊糊的浑话只在温情时刻说。
沈翊知道,杜城不怕痛,或者说是不敢痛。要做人民与罪犯之间最后一道防线的人,就该是这样巍峨屹立,神明不倒。
“不专心,小狗狗好受伤。”一米九的个子撒起娇来倒不含糊:“宝宝看我。”
“小狗狗是谁?”沈翊失笑。
“小狗狗是我。”杜城委屈。
一同坐在暗室的路知洲读不懂沈翊此刻的情绪,他的眉眼温柔缱绻,但周遭的氛围已然变得剑拔弩张。
沈翊偏头去寻对讲机:“蒋峰,换我来问。”
他长得漂亮,身段也好,从进到谈话室里开始,罪犯就毫不掩饰地打量他:“现在小白脸也能当警察了?”
“如果只通过外表来评判一个人,你会死得很惨。”
“不过我们也算有缘,你栽在我手里就算是缘分。”沈翊顿了顿手中的笔,又补充:“还有,我也佩服杜警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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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翊问话很有技术也很有艺术,完美结合了警察与画家的特色。
这案子不简单,背后又牵扯出几桩陈年旧案,等所有证据尘埃落定移交给司法机关又过了小俩月。
沈翊吃饭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。他挑食,天气冷热都没胃口,从前有杜城哄着喂着,如今没人管了,连轴转办了几起案子之后,他那个玻璃胃终于发出抗议。
这大半年来,沈翊一个人吃火锅,一个人看电影,一个人过生日,然后自己来给自己办住院手续。
排队的时候沈翊终于领悟为什么一个人来医院是孤独榜上之首了。
艺术家生来就贪恋孤独氛围,他们不似群居动物般喜欢热闹。但倘若被诚挚盛大的爱过,谁也很难忍受凛冬与长夜。
好在杜倾来看他。
杜倾人脉广,哪里都有朋友。消化科主任更是她铁打的好兄弟,看见沈翊一个人来看病,转头就联络了她。
病房里冷清,床头柜上也干净,沈翊不爱麻烦人,只说有点不舒服要休息两天,瞒着局里上上下下真实情况。
仪器运作的声音变得规律,昭示着生命体征趋于平稳,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清醒,窗外仍是一片漆黑。
“杜倾姐。”
胃出血的感觉并不好受,沈翊依然觉得浓重的血腥味窜过感官在胃里翻腾。
杜倾来的时候沈翊还睡着,小小的一团裹在白色被单下,像一尾濒死的海鱼,恍惚透明,摇摇欲坠。
对于失去弟弟的姐姐来说,如今那份照顾全都寄托到了沈翊身上。杜倾替他掖好被子,和杜城别无二致的眉眼里是溢出来的心疼:“沈翊,别这样折磨自己。”
她那个倒霉又英勇的弟弟,难得动心一次,也没好好握住对方的手,如果杜城看见现在的沈翊,大概要急着掀棺材板。
“我知道,可我就是忘不了他。醒着的时候想他,睡着了也想。办案的时候想,握笔的时候也想。”
“现在尤其想。”
沈翊面上依旧挂着往日的招牌笑容,他本来就白,现下更是毫无血色,杜倾倒是读出一些飞蛾扑火的可怕意味来。
她只得祈祷,上天能更眷顾沈翊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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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翊最终也没瞒住局里那帮热情的同事。
他出院那天,北江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路知洲不值班,乌泱泱带了一车人来接他。
年轻的警察身体素质大多比常人强太多,蒋峰单薄的外套下甚至只套了件素色短袖,沈翊反观自己,被杜倾裹得那叫一个严实,但畏寒也是他的老毛病。
北江的冬天实在太冷,办公室里的暖气并不算足,沈翊大病初愈,长时间坐着画画,总是手脚冰冷。
沈翊揣着李晗塞的暖水袋,足底还贴着何溶月给的暖足贴,可风雪只往孤独人的领口钻,沈翊仍觉得像浸在冰窖之中。
他惧冷,可也从没觉得哪个冬天有这样难挨。
往年的冬日,家里的地板都会铺上毛绒绒的天鹅绒毯,欧式壁炉里的柴火烧得通红,杜城又将他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暖着,咖啡和清茶的香气萦绕鼻尖,频繁交换着。
“等天气好一点,我教你游泳,虽然你不会水也没关系,但这真的对身体好。”
“算了吧。”沈翊撇撇嘴,他不爱动弹,也深知杜城那点心思,这人每次教他东西,都是端着一本正经的开始,最后总教到床上去。
“你是火炉吗这么暖和?”
“我身体好嘛,宝宝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杜城笑得混不吝,早年那点痞气又被勾了出来:“宝宝?”
那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,掌心的暖意很快遍布全身,直到薄汗融冬雪,桃花挂枝头。
爱人的肩膀宽厚有力,屋外的大雪,如何也落不到屋里来。
时间不会冲淡思念,只会更加磨人。
沈翊想这样冷的冬天不知道还有多少个,可是给他暖手的人却再也没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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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近年关,局里事多,学校事情也多。
沈翊抽空回了趟警校,给学生辅导了一下期末重点。
今年评职称的时候,院长推了他的名字,现在倒是要叫上一句沈教授了。
作为警校最年轻的教授,沈翊的公开课一直是最受欢迎的,其他专业的学生也常来旁听。
沈翊漂亮,异性相吸,同性也相吸,哪怕把已有男友四个字贴在脑门上,还是常有人试图挖杜城墙脚。
何况杜城已经大半年没和沈翊一起出现了,大多学生都默认他俩已经和平分手,从前被杜城扼杀在萌芽阶段的蠢蠢欲动,此刻又觉得机会来了。
顾阳,法学系大四学生,抛下实习就为了回来践行他第一百零一次告白计划。
蒋峰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,说沈翊最近烂桃花缠身,从教学楼追到职工宿舍,烦人的很。
他现在是真心拿沈翊当嫂子,虽然没有大哥死了就要嫂子守寡的道理,但也不能便宜了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。
蒋峰力气大,像拎小鸡一样将人一把拎走:“你们俩没戏,小朋友还是要好好学习。”
顾阳:“关你屁事?你是杜城?”
他没见过杜城,他听说杜城的时候,杜城已经执行任务去了。
“不是。”蒋峰黑脸:“反正你不能追沈翊,少玩师生恋那套。”
“凭什么?杜城还不是玩办公室恋情?”顾阳不服。
他俩争得面红耳赤,嗓门也大,沈翊在三楼转角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杜城为他大打出手这事一直是学校名场面,今天恐怕又要沦为茶余饭后谈论的主角。沈翊不乐意别人揣测他的杜城是如何如何。
维系平易近人的教授形象很是不易,沈翊干脆断了别有用心人的念想,他和杜城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发过这样直白的动态。
“有男朋友,还有一猫一狗一乌龟。”
“城队永远是我最好的哥们。”蒋峰看到以后顿觉不好意思:“但你也是很好的人,我没有说你就不能…不能那个…但是你能不能…”
到底是杜城带出来的徒弟,结巴起来和他一个样。
“能。”
沈翊画人看心,蒋峰没有城府,他要说什么,沈翊心中有数。
杜城哄人有一手,被哄却是很难。喜欢的人成天被别人惦念着,他一面觉得气恼,想把不知好歹的人套进麻袋里打一顿解气,一面又十分受用,这样好的沈翊,满心满眼都是自己。
他矛盾,他生闷气,回过神来又有点没有安全感:“沈翊,以后如果我先走了,你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啊?”
沈翊敏感,听不了这样的话,觉得杜城幼稚,用这样的前提去试探自己的爱,他也生气:“会的,如果你死了,我肯定会找别人的。”
“……”杜城有点难过:“好吧,那你到时候记得到我坟头告诉我一声,如果我地下有知…我尽量祝福你。”
可是现在杜城真的走了。
沈翊有点后悔当时对杜城发了那么大的火,心口不一的说了糊涂话。
万家灯火等归人,城市的夜晚不会疲惫,如喧嚣白昼。
他挂了蒋峰的电话,走到窗前,马克笔熟练的勾勒几笔,那是爱人的背影。
沈翊贴上玻璃,他说不会的,杜城,我永远只喜欢你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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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城离开后的一年零三个月,蒋峰和李晗结婚了。
婚礼低调简单,但很热闹。沈翊包了一个大红包,然后被七拐八骗地哄上了主桌。
这一桌大多是新人的至亲或恩师,以同事身份入席的沈翊坐在这里多少有些不自在。但沈翊最不会为难人,哪怕觉得不甚合适,也没有拒绝。
新郎与新娘在台上真挚的交换誓言,李晗哭到妆都花了,蒋峰也是,一边说自己现在很幸福,又扯着嗓子说沈翊以后也会很幸福的。
沈翊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夜晚。
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为蒋峰的终身大事建言献策,但单身看单身,两眼泪汪汪,局里的小年轻大多还没谈过恋爱,因此这等重任就落到了杜城的肩膀上。
“啊?我啊?我怎么追沈老师的?”杜倾挠挠头,嘿嘿两声,分外实诚:“我给沈翊修路灯来着。”
“什么什么?沈老师这样的高岭之花,这么简单就被拿下了?”同事小吴第一个跳出来质疑:“城队诓我们的吧,沈老师?”
沈翊轻笑,算是肯定:“是真的。”
“啊——还有这种好事!”小吴愤愤不平:“那我也会修路灯啊,我还会修电视,修洗衣机和电冰箱,怎么我没有女朋友啊。”
“不,小吴,你有的。”杜城出声纠正他:“只是你们异地恋而已。”
蒋峰:“什么时候的事啊,我怎么不知道啊?”
当事人小吴:“我他妈也不知道啊!”
杜城搓搓手解释道:“所谓异地恋就是你在这里,女朋友不知道在哪里。”
小吴:“如果你不是我队长,你高低得挨我一掌。”
蒋峰:“城队,咱少看点冷笑话吧就是说。”
“不爱听拉倒。”杜城哪管他们什么表情,第一次谈恋爱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:“沈翊爱听。”
嗯,大概吧。
坐在主桌的沈翊不胜酒力,起身寻了个得体的借口先行离场。
夏风燥热,扫过皮肤留下黏腻的汗珠,沈翊有点想念杜城的冷笑话。
酒店门外车水马龙,堵地走不动道,他叫的那辆车更是困在几个路口之外,那点马虎的酒量早就足够上头,沈翊脸红,脖颈也红,他站不稳,恨不得立刻沾上枕头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
不知道是哪个好心路人,在他一个趔趄险栽跟头之前先行扶住了他。
“谢谢。”沈翊尚未站稳,道谢是本能的脱口而出,他还没反应过来,撞进耳朵里的声音已经和记忆重合,漂亮的眼睛里是沉底的灰色湖泊,生机寥寥,直到被人拥进怀里,真实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,才让死水变活泉,淌下滚烫的热泪。
美人落泪像是落珍珠,好宝贵。
有人自诩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如今也像极了虔诚教徒,珍重的吻去每一滴,最后缠绵上柔软处。
沈翊耳边响起低沉温和的声音:“尾号7210,竭诚为您服务。”
烈日昭昭,相爱的人奔赴一场无虞的浪漫,比作天边不落的太阳,再执手听春潮与海浪,岁岁相见,永不散场。
/ 完
会有番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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